闲暇时,我常常会怀念少女时期的绚丽时光,感慨鬓角偷偷冒出的丝丝白发。独处时凝望窗外,参加铁路建设以来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渐次清晰起来,人声鼎沸、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一帧帧浮现,一声声号子在耳边回荡萦绕,一张张朝气蓬勃的笑脸挂满晶莹的汗珠,一队队迎着朝阳出工、披星戴月息工的身影若隐若现……
我参加工作的第一条铁路就是“七五”期间国家重点建设项目衡广铁路英德管段,那时的我单纯、茫然、充满求知欲,每天不知疲倦地奔走在粤中大地的青山绿水间,在隧道的掌子面上与同事们一同抢开挖,在忙而有序中整理人事档案,参与竣工材料的小结撰写……春天里,我会和爱美的女孩们一起,在收工后从工地旁采一些野花插在宿舍的瓶子里;夏日里,在工休日与姐妹们带着不多的工资,结伴到集市上“血拼”一把,选上几件漂亮的衣物以释爱美之心;秋季里,在傍晚时分与伙伴们相约到“三用堂”参加工地舞会、看足球赛事;冬日里,参加工会组织的各种活动。也是在那里,我收获了美好的爱情。
在广东境内工作,印象最深的就要数炎炎夏日的炙烤了。时近中午,工地上热浪袭人,温度猛窜至41摄氏度。桥梁下方内模箱体密不透风,烈日曝晒下温度逼近50摄氏度,俨然一只大烤箱。工班长搬来落地扇对着工友们吹,吹出来的风都是滚烫滚烫的。高温酷暑下,浇注桥墩、焊接钢筋、搅拌混凝土……工程队的同事们“蒸着桑拿”,甩开臂膀你追我赶。闷热的天气、潮湿的环境繁衍了无数蚊虫,还有锯条样的蒿草叶,考验着我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铁路建设者们。每天上工,草帽、毛巾、绿豆汤、西瓜成为必备品,仁丹、藿香正气水更是必不可少。天气太热,我们就喝点藿香正气水,遇到痢疾闹肚子就吃点药片,绑钢筋时手都磨起了血泡,擦点药膏便继续劳作了。我们这些女孩子也是一样的,没有人退缩、没有人请假。每天清晨我们在笑语中出工,和云雀一起歌唱,就连画眉鸟也从云下飞上山巅;傍晚,我们和星斗一起谈笑着收工,逗引得月亮也投来笑颜。每每想起这些简单朴实的生活,我总是难以忘怀。
宝中铁路穿越中国大西北腹地,全长498.19千米。二十世纪九十年代,我很荣幸投入到这条铁路的大会战。组织上把我抽调到财务室担任会计,负责出纳工作。由南方转战北方的我为了尽快熟悉业务,在克服南北生活环境差异的同时,每天努力学习文件规定、看账本报表、钻研专业知识。有时为了弄明白材料分摊账务处理,我会带着账本翻山越岭,走十几公里山路到隧道对口项目去请教同行。西北的冬天,冰天雪地给施工带来不少的困难和干扰。为了抢工期,队部实行五日一旬奖励措施,以确保工地运料。有一次领导派两个同事骑自行车与我到5公里外的镇上去取现金。忙完财务的事,我们接到调度通知,二话不说就戴上安全帽、脚穿长筒靴,在生产队长的带领下,到掌子面用铁橇和撮箕往外清运碎石块和淤泥。刚放过炮的隧道里烟雾弥漫,大家弄得满身是泥,却一个个都充满无限激情。那时在小坪隧道,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每天队部广播宣读的各种立功嘉奖的命令,受奖的都是那些特别能战斗、能够出色完成任务的工友。
在那个只讲奉献不求回报的年代,工友们付出了太多太多。企业有时会给一些物质奖励,如毛毯、劳动用品等,工友们大多不舍得自己用,都会邮寄回老家,跟父母、弟妹们分享劳动成果。
可是,最令我难以忘怀的还是参与南昆铁路建设的那段日子。从陕西宝鸡坐38小时火车到贵阳,接着从贵阳转公共汽车8个小时到安龙县,再搭货车2小时到达南昆线工地指挥部沙厂坪乡,然后翻越海拔2000多米的山坡延正在修筑的盘北公路才能到达驻地。新购买的一双平底鞋爬到山顶竟全散了架,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,我们只能从路边找到树藤把鞋子捆绑好,继续步行2小时,最后到达当时驻扎在半山腰的队部。打前战期间,山上没水没电,洗澡要到山下担水,生活照明靠蜡烛,所有的生活和施工物资都得请当地的马帮驮运才能到达工地。由于山高、路险、坡陡,运送过程中马匹从山间掉进深渊的事时有发生。每当回想起1993年进驻南昆线时的情形,我的心中仍然有些不寒而栗,但我从不后悔,能够成为一名南昆线的首批“拓荒者”,我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。
南昆铁路当时被誉为“九五”期间我国最大的一项扶贫开发项目,管段驻地在经济欠发达、到处都是崇山峻岭的黔西南,交通不便、环境艰苦、生活单调是外行人对南昆线的普遍认知。开通运营16年多来,南昆铁路沿线货物发送量每年以30%以上的速度递增,其中南宁铁路局管内货物发送量从1998年的不足200万吨增长到了如今的1000多万吨。
1996年,我的先生接过“军令状”,担任南昆线石头寨锚拉式桩板墙青年突击队长,成为南昆线第二批“拓荒者”。面对工期紧、施工难度大等难题,他和工友门顽强拼搏、群策群力,一举攻下了这项被誉为亚洲第一墙的重难点控制工程,项目也获得了铁道部优质工程一等奖、全国用户满意建设单位等多项荣誉。在南昆铁路建设的第二年,我们喜结良缘,在当地乡政府领取了结婚证。还记得工会主席在20平方米的队部会议室贴上手写对联和大红喜字当作宴会厅,工友们自带碗筷围桌而坐组成亲友团,仪式虽然简单却富有意义,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。时代变迁,如今儿子也已大学毕业参加工作,一家人其乐融融、共享天伦,可以说南昆线见证了我们的爱情,我们也见证了南昆线的腾飞。我们和参加过南昆线工作的青年人一样,都曾经历过新鲜、心慌、心暖、心齐的过程。
青春是初春,是朝日,是百卉之萌动,是利刃之新发于硎,是人生最可宝贵之时期。苏东坡老的时候,感慨一蓑烟雨任平生,曾说“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”。回顾我的青春时代,与祖国铁路建设结下不解之缘,戏仿“坡仙”名句:问我青春年少,衡广宝中南昆。(宋政玲)